上個世紀90年代末，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浪潮，我周圍的親朋好友大部分都自謀職業富了起來。這時，我的心也蠢蠢欲動，1998年，我和妻子去了一個中原大城市，做起了收購廢舊塑料的生意。當時收購廢舊塑料的生意很好，有許多南方的客商來中原地區開發經營。
在我所在城市的附近一個叫「銀家條」的村莊就住著幾十個南方客商，他們主要經營回收ABS塑料。我每次去那裡送貨，看他們製作的流程很簡單，就是把回收的電視機、冰箱、洗衣機的外殼分成各種品種、顏色，用機器粉碎以後再放進盛有鹽水的大水池裡漂洗一遍，然後裝好袋子就成了。這樣，他們一噸就能賺取1000元的利潤，一年下來可以淨賺十萬、甚至上百萬，在90年代，利潤是相當可觀的。
2001年末，正當「銀條村」的廢品回收商享受豐收成果的時候，問題出現了，由於他們天天用鹽水沖洗塑料，造成整個村莊百米以上的地下水全部污染，當地群眾起來反對，讓政府出面攆走客商。最後，客商向政府交納環境污染保護費，平息了這件事。
2002年春節期間，我妻子的妹妹、妹夫來我家走親戚（他們也是做回收舊塑料生意）。妹夫問我：「生意怎麼樣啊？」我說：「還可以吧，只要有積蓄不就行了嗎？」他說：「你也怪知足哩。」我說：「知足者常樂嘛，貪得多了嚼不爛。」他說：「你就沒想著趁著年輕大幹一番嗎？」我說：「這還不滿足，還要咋干？」他給我出主意說：「你看『銀家條』的那些南方商人一年掙幾十萬到上百萬，人家能幹咱們不能幹嗎？只要肯干就能創造出奇蹟來。」我說：「你也看到了，那些商人干了僅幾年時間，銀家條整個村莊的地下水就全被他們污染了，群眾現在吃水都困難！咱得有良心啊，咱知道做這樣的生意會造成水污染還要去做，這不是去作惡嗎？」妹夫不屑一顧地說：「良心值多少錢一斤？現在有錢就是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就是偷、拿、搶劫來的錢，只要公安局逮不住你就是好樣的。中共領導人都說了，不管黑貓白貓，逮住老鼠就是好貓，現在國家正掀起改革開放的浪潮，也正是我們大展宏圖的時候，錯過機會就沒有了。」我顧慮重重地說：「如果政府部門要檢查環境污染怎麼辦？」他接著說：「這不用擔心，中國政府視錢如命，當官的關心的是他們腰包裡的錢，你看銀家條村污染那麼嚴重，群眾也反對了，那些客商給政府官員拿點錢送上禮不就擺平了嗎？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現在中央領導都帶領人們向『錢』看，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在妹夫的勸說下，我心裡的防線崩潰了，心想：他說的是事實，現在無論辦什麼事都得金錢打頭陣，沒錢就是寸步難行。這時，掙錢的慾望超過了我的良心標準，最後我同意和妹夫合夥辦廠子。
2002年的元宵節剛過，我們開始蓋廠房、買設備、進原料。原料是從廣州港口進的聚乙烯塑料布，就是所謂的洋垃圾。開業那天，本地方的鄉黨委書記和本大隊支部書記都前來剪綵，並且給我們的廠子在縣廣播電台作了專題報道，說我們是敢闖敢干、改革開放的帶頭人。這給我們廠子蒙上了一層燦爛的光彩，也給我們開了方便之門。可是，在後來生產的過程中，我們真的發現了問題，工人們從廢塑料中分揀出來很多不能用的東西，每天晚上都要燃燒一個小時左右，濃濃的煙氣中發出難聞的氣味。在沖洗塑料時，每天都用潛水泵不停地沖洗，排放出去的水已變得渾濁而且還發出刺鼻的氣味。看到這種情況，我心中沒了底氣，為了預防政府部門的調查與處罰，在過年期間，我們只好上門去給各個部門的領導送厚禮，以便為自己的今後鋪平道路。
不久，由於廠裡不停地生產，我們廠子後邊的一個小坑裡的水已變得渾濁，在小坑的東邊被水沖出的垃圾也堆成了一個小山，這已經給附近村民造成了危害。這時村民與我們商議怎樣協調處理，我們說：「你們把井打深一點，打井的錢由我們來付。」他們說：「我們的井已打到40米深，就是再打深一點也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現在因為水污染，有的人得了難治的怪病，我們不得不防啊！」我說：「我們建廠投資了幾十萬，還沒有盈利呢，現在我們也不可能停產啊。」就這樣我們之間鬧成了僵局。
一段時間後，縣環保局、工商局的官員開始光顧我廠，到現場看了以後就責令我們停止生產，立即整頓。我們停產以後，我就去給各部門領導請客送禮，最後辦了一個環保證，算是「整頓」好了，一場風波就這樣過去了，廠子又恢復了生產，這真是讓我看到「有錢能使鬼推磨」。但過後我心裡總也不踏實，雖然搞這種經營能賺些錢，但給別人帶來的卻是痛苦和災難，自己的快樂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這不是損人利己嗎？尤其是直到有一天，我看了一則消息：據業內人士透露，相當一部分中國企業出高價實際上仍買不到最有價值的一手再生材料。我國則成了廉價的「加工車間」和「垃圾處理站」，同時在加工處理中又形成二次污染。據一位英國塑料廢品回收商介紹，目前與他聯繫的有300多家公司，其中大多數是中國公司，每天都有三四家中國公司給他打電話表示要購買他的塑料廢品，而這些中國公司根本不在乎質量好壞或是否會污染環境，也沒有人檢查運到那裡去的是什麼東西。……這則消息使我觸目驚心，看到這些能造成嚴重污染的廢舊塑料，正在悄無聲息地給人們的生存帶來不可磨滅的災難，而我就是參與者之一，因我們加工的就是洋垃圾，這些洋垃圾造成的污染更加嚴重，我們雖然能獲得巨額利潤，但我和那些同行一樣，給人們帶來的災難不可挽回。此時的我心裡感到惶惶不安，進退兩難，既想發家致富，又覺得良心上過不去，一時間，我一籌莫展。（未完待續）